《语言的种子》
那本藏在抽屉深处的育儿日记,扉页已经泛黄。翻开1998年的那一页,上面潦草地写着:"今天又对女儿喊了三次'不要跑',她愣在原地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。"字迹旁还晕开了一小块泪痕。
第一个转折发生在女儿四岁那年。她在超市盯着彩虹糖不肯走,我习惯性地想说"我们买不起",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自责。我蹲下来指着价签:"这包糖可以买两本图画书哦,你更想要哪个?"女儿歪着头想了会儿,主动拉我走向图书区。那一刻我明白,与其让孩子背负贫穷的愧疚,不如教她权衡的价值。
最痛的领悟来自幼儿园的淤青。接女儿时发现她胳膊有掐痕,老师说是被抢玩具时不敢反抗。我气得发抖,女儿却小声说:"妈妈说过要乖,别惹事。"那晚我们在床上演练情景剧,她举着玩偶大喊:"这是我的!"月光透过纱帘,照在她突然挺直的小身板上。原来勇气不是训出来的,是借给孩子的胆量。
最漫长的修行是学会放手。女儿坚持冬天穿纱裙出门,我咽下劝阻陪她走到小区门口。当她在寒风中打喷嚏时,我没有说"早告诉过你",而是指着路边枯枝:"看,大树也脱掉叶子过冬呢。"她破涕为笑,从此学会出门前主动看天气预报。
如今日记最新一页贴着女儿的字条:"妈妈,我把'不要跑'改成了'小蝴蝶慢慢飞',幼儿园小朋友都爱听!"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蝴蝶翅膀。
昨夜暴雨,女儿突然抱着枕头钻进我被窝:"妈妈打雷好可怕!"我搂紧她:"那我们像小树苗一样,根紧紧扎在地下好不好?"她点点头,呼吸渐渐平稳。窗外雷声隆隆,我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对着孩子尖叫的年轻母亲。
原来每个大人心里都住着受伤的小孩。当我们学会对孩子温柔说话时,也是在治愈童年的自己。就像此刻屋檐的雨滴,终会渗进泥土,滋养新的种子。